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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無間業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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轟鳴聲自遠及近,如數百頭猛獸,在地底瘋狂地咆哮。熾火湖裏的湖水像是被踢了一腳的木桶之水,翻江倒海,驚濤拍岸,刷下滿湖的碎石。地面搖晃得愈來愈厲害,對峙著的兩撥人卻始終面不改色,從容至極。

地面猛地一晃,楚寧遠猝不及防,趔趄地摔在了地上。弄緋下意識地上前扶他,他一怔,隨即倉皇地四肢並行,不顧儀態地逃開。弄緋的身子僵在了原地,形容憔悴,如一朵枯死的牡丹。

“弄緋。”張青莽扶著她的肩,溫柔道,“這裏太危險了,你先回去。”

“不。”弄緋淚眼婆娑看著他,“寧……楚公子他在這兒愈加危險,你先送走他,好不好?”

張青莽一眼掃向楚寧遠,後者只面色慘白,靜默著不發一言。

“好。”青莽哄道,“我保證送他回去,但是你要先回玉清山。”

弄緋依依不舍地回眸,楚寧遠一顫,渾身瑟縮著躲在人群當中。弄緋神情僵滯,仿佛哀痛到了極點。楚寧遠緊緊地閉著雙眼,再不去看她。青莽攙起她的手臂,向玉清山走去。

“且慢。”玖瀾驀然開口。

沈夜身形一換,將二人護在身後。“陛下若有要事,不妨直接對我說。”眸光瀲灩,掠過的卻是凜然殺氣。

玖瀾仿若未覺。“沈夜君上,這名花妖孤必須帶走。”

“哦?”

“君上不會不知,這名花妖同楚寧遠楚公子的事情。男歡女愛,本是無罪,她卻非要將九州公主也一同拉下水。玖氏聲名,王家威嚴,豈容褻瀆!孤原想處死楚寧遠便可,但後來想到,即便楚公子死了,也難保不會有李公子、陳公子跑到王宮門口來玷汙公主的名節。既然如此,便只有斬草除根一個方法。”

沈夜莞爾。“禹君陛下,弄緋是我的妹妹。陛下要帶走弄緋,可是想留下令妹試玉來作為交換?”

玖瀾驀地沈了臉。“沈夜,楚寧遠一事,不值得九州和玉清大動幹戈。”

沈夜眨了眨眼睛,疑惑道:“禹君陛下,竟將玉清當做可同九州分庭抗禮的敵手了嗎?”

玖瀾壓制下心中的怒意,緩言道:“沈夜,我九州仙者千千萬,要剿滅玉清簡直易如反掌。”

沈夜掩著袖,媚眼如絲,笑得花枝顫曳。“既然這般容易,緣何禹君陛下放由玉清妖邪為非作歹這麽些年?”

玖瀾神色陰沈,默然不語。沈夜好整以暇地理著袖子道:“禹君陛下,九州有多少仙者,我不會不清楚;維序神尊回歸,我亦是早就知曉。而我手中握著怎樣的籌碼,你卻是半分不曾得知。沈夜鬥膽奉勸陛下一句,下次撂下狠話之前,還是先弄清楚眼前形勢的好。”她似乎無意地瞥了我一眼,又仿佛不是在看我。

“沈夜君上。”子衿上前,禮數周全地施了一禮。“君上所說的籌碼,九州確實不曾知曉。然而君上對於九州,知曉的亦不過冰山一角。楚寧遠一事,原本只是兒女私情,上不得臺面,也不必扯得九州同玉清勢同水火。只是事關九州公主的名節,若不請弄緋姑娘出面澄清事實,終究是傷及君家顏面。禹君愛惜親妹,欲帶走弄緋,只是請她站在九州世人面前,還試玉公主一個清白,自不會傷她性命。子衿當以性命作證。”

沈夜眼波流轉,一字一頓道:“我要你的性命,作何用?”

子衿眉間一蹙,正欲開口再言,卻聞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,地面迅速地裂開巨大的縫隙,熾火湖的湖岸在、由近及遠逐步地塌陷下去。眾人紛紛禦術退開。

“那是……”祁允指著不遠處問道。

我順勢看去,卻見湖岸邊依舊趴著一個人。方才楚寧遠為避開弄緋,四肢並用地爬開,正是停在了熾火湖畔。

“寧遠!”弄緋如一道白光飛射出去,青莽根本來不及抓住她。

炙熱的巖漿如一鍋沸騰的熱粥,在湖中翻滾。楚寧遠攀在湖岸上,巖漿翻湧期間濺在他的身上,他的雙腿露出斑駁的白骨。

“寧遠!”弄緋痛哭著拉住他的手,面容在一瞬間枯萎,縮皺得如同老嫗。弄緋的原身是花,根本近不了熱。

“放開我。”楚寧遠異常鎮定。

“不!”

“放開……”他試圖掰開弄緋的手指,才揚起手,便有另一個人用力地握住他。

“拉住我!”

“玉兒!”禹君咬牙切齒地喊道。

楚寧遠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。“玉兒……”他喃喃一聲,忽而開心地笑起來。巖漿翻湧,掠過他的身子,皮肉連同白骨一道無影無蹤。弄緋撕心裂肺地尖叫。

湖岸像一塊入了鍋的油脂,優雅而快速地消解。

張青莽面色鐵青,嘴唇微微有些哆嗦。他是這樣地看重弄緋嗎?玄色的衣擺一動,我急忙拉住他的手,低聲道:“你受不了那份熱,我去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我仰起臉向他笑著。“我死不了的。”

“不行!”他驀地攥緊我的手。

我心中略略暢快,便靠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道:“你忘了,我是九尾啊……”

他神色莫測地望著我,大抵還是放不下心。雲荒行至我身邊,冷靜道: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巖漿翻滾得愈發熱烈。我便顧不得張青莽的意見,拉起雲荒一道飛去。灼熱的氣息撲面襲來,愈是靠近,便愈是能感覺到面頰上的焦灼味。我不會死,卻是要分明地承受每一份痛楚,錐心刺骨的痛。我不由得對試玉和弄緋肅然起敬。

湖中的巖漿越來越高,楚寧遠臉上的皮肉如紙片般一頁頁脫落。“玉兒,你不該看……”沒有唇遮掩的嘴角微微上揚,扯出恐怖笑容。□□的牙齒靠在試玉的手背上,虔誠而又狂熱地印下一吻。“永別了!”他掙開摯愛的和摯愛他的女人的手,如一片秋葉,輕盈地落入巖漿。空氣中仿佛有骨肉消殞的聲響。我和雲荒都來不及救他。弄緋失神地註視著熾火湖,如同丟了靈魂的木偶。。

“玉兒!你給我回來!!!”玖瀾徹底地失去了理智。

雲荒拉住試玉的手。“跟我回去。”

“好。”試玉點頭,隨即回頭,給玖瀾一個安心的笑,“哥哥,我馬上過來。”

玖瀾又急又怒。“快!”

試玉跟著雲荒翩然轉身,只一瞬,她仿佛福至心靈,猛地頓住身子。身後有衣料紛飛。“弄緋!”我驚恐地去抓住她,試玉先我一步,飛到了弄緋的身邊。

或許她根本未加思考,只是下意識地要去救人,便這樣折返過去,施術去救那個同她長得一模一樣,給她帶來聲名災難的人。弄緋早就料到如此,她用一層細密的牡丹花雨將人阻擋於外,阻止了別人救她,也暫時保全試玉不受巖漿的侵害。

“嘭”一聲響,是物體落入巖漿的聲音。不知是不是受這下震動的影響,巖漿瘋狂地翻滾起來,從四周向中心凝住,初現出柱狀的雛形。轟鳴聲越來越劇烈,無間業火隨時都會爆發出來。禹君任由子衿拉著自己,只哀聲懇求道:“雲深,救她!”

我回身向後看去。牡丹花層在逐漸消散,試玉的原身也是一朵花,即便她現在有了肉身,也是抵受不住業火的炙熱。雲荒處在比我更遠的位置,我是唯一能及時救下試玉的人。

“雲深,救她!”雲荒向我懇求道

我突然想到,雲荒他知不知道我是死不了的呢?我記得我告訴過他娘親虐待我的事情,只不過那些都是尋常的刀劍傷,仙者中造詣深厚的,也有自行痊愈的能力。可是眼前的這個,是無間業火,傳聞中是連靈魂也可瞬間焚滅。

當初娘親千辛萬苦帶我來熾火湖,一心想借此處的無間業火來將我挫骨揚灰。她卻不曾想明白,我是九尾妖狐,是怨戾和業火的化身,怎麽可能會因它而魂飛魄散?只是我終究是托了肉身,神魂隕滅不了,肉身卻是會受傷。即便不會死,卻是會痛,真真切切的痛。而雲荒,卻是連我不會死都不知道的。

“雲深……”他的臉上現出哀求的神色。

我對自己嘆了一口氣。

巖柱自下而上,騰起熊熊火焰。我禦風飛向試玉,灼熱之氣吹散了一整張臉皮,眼睛受熱流的炙烤,泛出陣陣焦灼之味,很快的看不清任何東西。我想這回,大概是又要將養許久。

“嘭”一聲巨響。灼灼業火終於沖破巖漿,肆無忌憚地噴發了出來!

“雲深姐姐!”

我永遠都弄不清,當時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情況?我只記得業火噴湧勢如破竹,我看不見東西,只能憑著記憶去尋人。鼻尖有一股清淡的牡丹花香,我知道是試玉,便開心地伸手去夠她。迎面忽有強大的靈力襲來。

試玉想用術擊開我。我並指凝聚靈力彈開牡丹花流,不成想那花流卻因熱風轉了方向,徑直向試玉襲去。身畔忽有人急速影掠過,牡丹花流因勢回流。我來不及防備,花流徑直地穿過了我的肩膀。我頓住了腳步。

總是有人要這樣盡心地救她。盡管嘴上從不承認,盡管從不表示是將她放在了心裏,一舉一動,卻分明是將她看做比自己都重要。雲荒不是九尾,他怎麽受的住這樣的無間業火呢?他不是我,又被撕去了一般的靈魂,他是會死的。他連自己都不在乎了。

“尊上!”

“公主!”

遠處的七嘴八舌,都離我極其遙遠。他們喊的人,關心的事情,與我毫不相關。我忽然有些憂傷,我此番皮肉不全地同他們兩人處在一起,是不是有些礙眼?

“尊上……”試玉虛弱地喚道,語氣頗是擔憂。

“我沒事。”雲荒柔聲安慰她,“我帶你走。”

他抱著試玉,這樣地飛過我的身旁。我茫然地伸手一抓,我看不見,沒他的指引不知道該往哪兒走。

業火猛然渙散,火焰向四處飛濺。

“雲深。”有人驀地抱著我向外飛離。淡淡的蘭芷氣息,他的下頜抵著我的額頭,聲音低沈喑啞。 “對不起,我不該讓你來。”

火焰中爆發一聲異響,我警覺地問道:“什麽聲音?”

他轉頭向後看去。“這是……炎魔?”

炎魔,形體巨大,狀似公牛。手執一尾火焰長鞭,嗜殺嗜惡。我只聽說它常年蟄伏在熾火湖底,往年的業火噴發,也根本不見它出現。難道這回,它是知曉有貴客的降臨嗎?

半空中傳來雷聲一般的咆哮,一聲尖銳的甩鞭,有股熱流急速掠過身邊。

“試玉!”

有東西飛快撞向我。我下意識地伸手,握住了纖細的手腕。炎魔的鞭子縛住了試玉的腳。

“拉住她!”玖瀾聲嘶力竭地吼道。十幾名仙者紛紛動用仙術,圍繞炎魔左右出手。炎魔被激怒了,它猛地一扯鞭子,我摔出青莽的懷抱,和試玉一同向熾火湖滑去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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